我一直記得離開的那一天。
那一天,與陰鬱的心境不同,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。
我們從經紀人那收到了通知,除了電腦等相關可能牽涉到公司內部產權的電子產品不得帶走外,公司要求我們將自己的衣物打包好即刻搬離。
在中哥的東西向來整理的很有條理,所以他打包的速度很快,有天則大部分的東西早已搬回隔壁的家,只剩少數衣物和CD。
只有我的東西特別多,生活雜物大多在經紀人的房間裡,有些遊戲光碟還在客廳,衣物則都在允浩哥跟昌珉的房間。
什麼是該帶走的,什麼又是想帶卻帶不走的?
我坐在餐桌邊,凝望著窗外熟悉的霞光滿天,明白這樣的生活終於要劃下句點。
回到房間,收拾衣服最不用思考,打開行李箱,我將衣櫃中的衣服拆去衣架一件件拿出來,盡數丟了進去,直到塞不下了才費力地重重蓋上。
如果對於人事物的眷戀和情感,也能像打包行李一樣收放自如就好了。
我坐在行李箱上喘了口氣,張眼望去,允浩哥跟昌珉的東西都還遺留在房裡,允浩哥已經快裝滿的大零錢筒在他的桌邊,昌珉和我一起打的遊戲機也還放在書架上。他們幾天前被公司要求搬到新的公寓,經紀人表情為難的告訴我,等我們搬走後剩餘的物品會代替他們處理好送過去。
即使是現在,我仍然有種錯覺,一切跟過去彷彿沒有什麼不同,就像是每次出國工作前整理行李,對我來說,是再平常不過的下午,就是屋子裡太過安靜,有些冷清。
手機響了,我接了起來,電話那邊哥哥一邊開車,溫和地道:「俊秀,我借好車了,你打包好了嗎?」
「哥──」
像是找到救星,我苦著臉忍不住哀叫,「東西好多,你快來幫我,我不知道怎麼收了。」
「好好好,再給我三十分鐘,我馬上就到。」
跟過去一樣,俊浩哥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寵我的人,雙生子有時候就是這樣,即使我們的外貌沒有那麼相似,但卻知道對方是最了解、最貼近自己的那個人。
我很幸運,從小到大都有哥哥的陪伴,一直到成為神起,又多了另外四個親如手足一樣的成員,即使因為我慢熟的性子沒有許多朋友,卻也從來沒有孤單過。
放下電話,我抱著膝環顧熟悉卻又陌生的空房間,心裡有股惆悵的感覺在萌芽,我知道不會再有回來的一天,只想把這些畫面牢牢地記在心裡。
其實我知道什麼該帶走,但我真正想帶的卻帶不走。
「你蹲在行李箱上發什麼呆?」
有天探了半個身子進來,坐上了床沿,雙手撐在身後道:「我收的差不多了,突然發現這些年我還真沒有什麼家當。」
「我剛收完衣服……」我搖搖頭,才站起身,鼓脹的行李箱卻『碰』的一聲直接彈開,連帶著衣物也散落一地。
有天輕輕笑了起來,無奈地嘆了口氣,瞅著我呆愣的反應苦笑道:「還是老樣子啊,這樣怎麼行,算了,我來幫你吧。」
他說完就盤起腿在地板上坐下,認命地一件件疊了起來。
「有天對我真好。」他的細心和寵溺令我的嘴角忍不住揚起。
「不對你好我還能對誰好。」有天悶笑了起來,「我身邊只有你的生活習慣最糟糕……」
他不經意地朝窗外的夕陽望了一眼,神情滿是感慨,「以後大概也沒什麼機會幫你摺衣服了。」
我攤攤手,努力掛起笑容,「捨不得我就說嘛,隨時歡迎你來我家,我媽那天還在叨唸很久沒看到你了呢。」
「我也很想念你媽做的菜,還好我已經搬回家裡住了一陣,不然我現在一定完全無法適應和你們分開的生活。」
有天看著我笑的苦澀,喃喃地道: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,是吧。」
他話裡的寂寥讓我衝動地搖搖頭,伸手攬住他的肩,認真地道:「有天啊,我還在你身邊,不管過多久我們都不會分開的,還有在中哥也是。」
對他眨了眨眼,拍了他肩膀兩下,我努力揚起微笑調侃,「要是想我了就打電話給我啊。」
有天晶亮的眼睛閃過一抹光彩,揚起似有若無的笑容道:「你說的,不許不接電話啊,我要隨叫隨到的服務。」
「你當我是賣披薩的嗎?唔……我家還真是賣披薩的。」我抓抓頭,調戲不成,怎麼好像反而還吃虧了?
看著他一臉的期待,我莫可奈何地道:「好啦,只要你的電話我一定會接,有空我就會去的。」
有天忍不住哈哈大笑,像隻心滿意足的貓,蹭了蹭我的手臂,「我們俊秀的服務態度真好。」
我推開他,起身拿過牆角的紙箱,跪坐在一旁,開始收起衣櫃底下的雜物和配件,問道:「我們都搬回家,在中哥要去哪裡呢?」
「他說會先到六姐家住個幾天,再出去找房子。」有天不加思索地答。
停下了手邊的動作,我朝門外望了一眼,趴在箱子上向有天傾過身放輕聲音道:「你覺得,還是我叫在中哥來我家住上一陣子?」
他瞅了我一眼,思忖下,抿起嘴角道:「我也這樣想過,要不我們再問問他?」
「嗯。」
定下了主意,我加快收拾的速度,卻在衣櫃深處發現了一本相簿。
我已經很多年沒洗過照片了,一翻開,才想起是很久以前節目單位製作的,被我隨手一放,早就忘了它的存在。
一張張看了下去,以前不管多累,即使一天睡不到四小時,鏡頭前五個人的笑容總是很燦爛,讓人……有些懷念。
我想起了那次轉了好幾天的機才抵達的美麗小島,島上滿滿的椰子樹,清澈碧藍的海水,連綿不盡的細白沙灘,在我的記憶中,就是一個像是天堂一樣的地方。
白天的時候,我們都在為了工作努力拍攝,晚上的時間大多可以自由活動,其實對於一直以來忙到無法喘息的我們來說,那幾天就像是度假,我們都很享受那次旅程。
要回國的前一晚,我和有天去了附近的沙灘散步,晚風徐徐吹來,這裡沒有光害,滿天的星光璀璨閃亮,巨大的月亮高掛在夜空中就像是一場盛宴,我仰起頭看的幾乎入迷。
那時剛出道不久,我們談著將來的夢想,對未來有太多的憧憬,一切都是令人振奮的,尚未嘗盡人間險惡的我們有著單純的快樂。
我哼唱著我們的出道曲,那一晚,我們約定,要五個人一起努力下去,永遠不會放開彼此的手。
當時我們的心情,沒有一點虛假。
但長大以後,我們才會知道,原來世界竟是這麼大,人生竟是如此無法掌握,而永遠,還在遙遠到看不見盡頭的地方……
人世間的變遷,往往只在一瞬間。
這些年,我總想著有機會一定要再回去一次,我的初心以及少年最美好的記憶都留在了那裡。
我放下相簿,抬起頭望向有天,「有天啊,你記得我們說過還要再去一次BORABORA嗎?」
「你對那裡真的很執著耶,很多地方都有椰子樹的。」
「不是因為椰子樹啦,那裡是我們出道後第一次去這麼遙遠的地方,或許就是因為很難去到那裡,我總覺得那個小島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,在島上的時光好像做夢一樣。」
「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……」
有天將目光投向我,四目相對,然後他淡淡的笑意凝住了,轉成了一種十分柔軟的神色,就像那一晚溫柔如風的凝視。
「俊秀啊,我真的很慶幸,不論什麼時候都有你一直陪在身邊……如果今天只有我一個人的話,我可能就走不到這裡了。姑且不論離開這裡以後會怎麼樣,能走到今天這一步,這一路以來謝謝你,真的。」
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,掌心在我手裡發著熱,揚起了淡淡的微笑,「一起去吧,拉上在中哥,下次我們一起去吧。」
我怔怔地望著他,有些感動地點了點頭,果然活在過去是不行的,就算辛苦,鼓起勇氣再咬緊牙關就行了,因為我們都想要幸福。
那時的我已經體會到,如果繼續往前走,就算不是走在過去的那條路,只要身邊的人還是他們,就算前方是未知的一切,或許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。
我有了得更努力去做才行的想法,離開這裡後,我們要建立一個新的家,一個可以收容我們五個人的夢想、治療我們受傷靈魂的家。
只要走出去,外面一定有更寬廣、更明亮的世界,如果沒有,就用我們的歌聲創造出來。
*
* *
離開合宿生活後,我很不習慣家裡的冷清,所以陸陸續續養了六隻貓,好歹讓屋子裡多些生氣,在中哥雖然只有一隻,但我想他應該才是最寂寞的那一個。
那天後來,在中哥穿著灰色連帽外套,從門外伸出半顆頭,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我們,「你們在說什麼,這麼開心?」
「哥,進來啊。」我坐在床上向他招了招手。
「俊秀剛剛在說,以後只要我們打電話給他就隨叫隨到呢。」有天抿著嘴直笑,「以後就讓他給我們送宵夜。」
在中哥順手拿過衣服也折了起來,瞅著我不懷好意地笑,「哦……應該是吃完飯就叫俊秀來結帳。」
「吼,你們兩個──」
我皺起眉忍不住嚷嚷,睜大眼瞪著他們沒多久,那兩個人忍不住一起大笑了起來。
「哈哈哈哈~好有趣的表情……俊秀你太可愛了……」有天笑的滾到在地上,在中哥也掩著臉笑個不停,連眼角都笑彎了。
他們兩個總是喜歡逗我,但如果他們能因為這樣就展露笑容的話,其實偶爾讓他們欺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。
後來我跟有天問了他要不要來我們家住一段時間,在中哥只是愣了愣,然後笑了起來:「真好,我有好幾個家可以回去呢,賢重也叫我過去陪他住段時間哩,我才答應了他。」
婉拒了我跟有天,接下來的工作空窗期,在中哥幾乎可以說是神隱了,除了跟有天吃飯,他鮮少出門,我們有時因為工作碰面,他的氣色也一回比一回差,化妝姐姐偷偷告訴我,他都快遮不住在中哥的黑眼圈了。
我偶爾會在深夜接到他的電話,在我印象中酒量很好的在中哥,卻幾乎每次打來都醉的厲害。
他總是說:「俊秀啊,我心裡難受,你聽我說說話吧。」
電話那邊,我們瑣碎地說著以前的回憶,或者允浩哥曾經跟他說過的話,有時候講到過去開心的事會笑,有時候就這樣含糊疲憊地睡過去,雖說他心裡難受,我卻從來沒有聽他哭過。
因為擔心他的身體,我叫有天勸他少喝點酒,有天只是苦笑著搖搖頭,「他心裡不好過,總要給他一點管道宣洩,在中哥很堅強,他會好起來的。」
工作時的在中哥依舊維持著敬業精神,但相處了這麼多年,我看的出他笑容中隱藏的很好的一絲勉強,沒有了過去喧鬧的力氣,中間的空檔在中哥有時候會恍神,他好像陷入了沉思,偏偏又十分清醒。
無論我多麼思念他們,允浩哥和昌珉都不在我們身邊了,我能做的,就是在鏡頭前更積極地發言轉移媒體的注意力,在鏡頭下,讓在中哥閉起眼在我的肩上放鬆小寐一會兒。
我知道我們都還需要更多時間。
二零一零的下半年,我們決定在韓國進行第一次的演唱會。
在中哥欣然接下了製作監導的工作,甚至比我們都更加積極,他笑著跟我們說:「這是我們第一次可以決定自己想做什麼的演唱會,多有趣啊,我怎麼能錯過!」
他像是活了起來,腦中總有許多奇特的想法,在中哥和我們討論演唱會細節的時候,常常提出搞怪的點子想讓我和有天去做,每次遭到我們拒絕,他就會瞇起眼露出熟悉的壞笑,「我是導演要聽我的啊,哥會好好對你的。」
基本上他只要一這樣說,彷彿看到了以前總是惡作劇的他,我和有天總會忍不住開心的笑了起來,就算還想反駁,在中哥一定會睜著他的大眼,故作幽怨地瞅著我們說:「你們不相信哥嗎?」
通常我和有天互望一眼都只好苦笑著點點頭,這時候我會特別懷念昌珉的吐槽和允浩哥的理智,但我們都想讓在中哥做他想做的事情,畢竟現在我們最信任的就是他。
而且想把最好的那一面呈現出來,其實我感受到了,他那種迫切的心情。
這場在韓國的演唱會對我們來說有其特別的意義,對於我們的未來,在中哥的執著和堅定,一直到某天試裝時我深刻的體會到。
那天他衣服穿了一半走出更衣間,我不經意的一瞥,偶然間看到了在中哥的後腰,我的心中一緊,倒吸了口氣。
「哥……你的背……」
「啊……被你發現啦?前幾天才刺的,本來不想說的……」在中哥迅速拉上黑色上衣,轉過身吐了吐舌,笑的一派輕鬆。
「我們一起工作怎麼可能會不被發現啊!」
把在中哥推到牆邊硬是轉了過去,不顧他嚷著『溫柔點啊,不要這麼粗暴──』的惡俗反應,我掀起衣服,但那大面積的刺青卻讓我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。
我知道在中哥總是把對自己來說珍貴的事物刺在身上,但我沒有想過繼背上的TVXQ,左胸胸口和有天同樣的always keep the faith後,居然還會看到自己和有天的名字。
看到自己的名字刺在別人身上的心情很複雜,我為他如此重視我的心意感動,但光是想到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,將我們的名字刺在身上,我就覺得有些難過和心疼。
「哥……很痛的啊……」睜大了眼碰觸上自己名字的五個字母,我糾結地道。
「刺之前,有人跟我說,把成員的名字刺在身上,恐怕今後會後悔。」
在中哥的聲音愉快地傳來:「但我不這樣認為,即使是現在,我也不曾對我背上的TVfXQ後悔過,紋身在,無論怎樣忙碌,就算今後只有自己一個人,都會覺得你們和我在一起,每次只要想起這點,我就會記起你們對我的重要性。」
在中哥的聲音很溫柔,他輕輕地說:「我活到這個年紀,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是和你們一起度過的,後面也還有很多年要和你們在一起,我很開心自己做了這件事,也想的很清楚,你別擔心。」
我沉默地伸出雙臂,從身後抱住了他,低下頭抵著他寬闊的肩膀,那是一如過往般堅強的依靠。
「哥,謝謝你這麼重視我,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幸福。」
如果可以,我也想一輩子成為你們的依靠。
「傻瓜。」在中哥笑了,像是拿這樣的我沒輒,害羞的轉身揉了揉我的髮。
「哥,搬來和我一起住吧,媽媽幫你看了一套適合你的房子,就在我的樓上,我們做鄰居吧,一輩子都不分開。」
在中哥怔住了,眼中漸漸泛起了淚花,露出了這些年來我看過最溫柔美好的笑容。
他輕聲說:「好。」
人的一輩子會遇上很多人,會對很多人產生感情,會不由自主地相信很多事物。
我一直知道約定和信仰本身的重要。
因為太軟弱,人或多或少,都需要依憑著某些信念和目標而活,只有這樣才不會迷失。
這一路上,我失去了很多東西,特別是我周圍的很多朋友,我很傷心。
但因為這樣,我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守護,尤其最難能可貴的,是得到了許多人的真心。
我很幸運,我們是彼此最親近的家人。
在茫茫人海中萍水相逢,我們的命運像是抽出枝芽的藤蔓,緊緊地和對方纏繞,相互依附著逐日成長,年復一年,笑著包容彼此的傷痛和寂寞,哭著分享彼此的喜悅和成功,不論風吹雨打,愛著對方想為對方遮蔽的心意都是真的。
我相信一個人只要懂得愛、相信愛,就能看見夢想,擁有希望。
*
* *
「俊秀,再十五分鐘就要開演了,已經是最後一場了,加油啊!」休息室的門被敲了敲,工作人員探了頭進來笑著給我打氣。
「知道了。」
我笑著應了一聲,再度關上門的休息室中只剩下我一個人,很快便恢復了安靜。
一個人的時候,上舞台前總有份莫名的緊張,或許是因為休息室中少了成員們的說說笑笑,總顯得冷清,每當這個時候,我總是特別的想念他們。
我看了手機一眼,還在拍戲的有天剛剛貼心的傳來了簡訊。
『俊秀,莫札特演出順利,不要因為我沒去就不認真演了啊 XD。FIGHTING! ──有天』
我想起了過去,其實這並不是我第一次沒有隊友陪伴獨自工作。
在日本宣傳四輯的時候,我手氣很背的抽到一個人宣傳,看到另外兩隊雙人組熱熱鬧鬧的上傳照片,很開心的樣子,我只能一個人一個行程接著一個的趕,心情上或者體力上都很吃不消。
在我覺得疲憊的時候,在中哥和允浩哥總是打來關心,有天也總是適時的打電話過來,雖然說的話總是很欠扁。不是和昌珉一起炫耀吃到了什麼好吃的,就是因為太無聊,逼我說冷笑話給他聽。
他總是說:「俊秀啊,你不在,都沒有人娛樂我了,好無聊啊。」
「呀!我又不是你的玩具!」我忍不住對著手機嚷嚷。
手機那邊傳來有天和昌珉大笑的聲音,他的笑點太低,就這麼一句話也能讓他樂不可支。
但我知道有天其實是關心我的,和他的一番鬥嘴總能提振我的精神,讓我展露笑容,好像他們就在身邊,我其實沒有那麼孤單。
那次隻身一人拍攝Anyband的廣告也是,在巴西的那幾天一直接到有天的電話,一下子匯報在巴黎的他們發生了什麼趣事,一下子對我這邊的工作狀況問個不停。
電話最後,有天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:「俊秀,你快點回來,我想你了。」
我幾乎可以想像他說這句話時哭喪著臉的模樣。
雖然長途的飛行和時差讓我覺得疲憊,但光是想到有天跟我描述那些成員們鬧的笑話,我其實歸心似箭。
所以當我拖著行李下了遊覽車,看到對街四人列隊歡迎我的呼喊,我的笑容再也忍不住大大地綻放,笑到彎腰的同時,也感覺到溫暖的力量重新回到身上。
「俊秀!俊秀──」一過馬路,成員們就將我緊緊包圍,在中哥接過我手中的行李,允浩哥捧著我的臉,昌珉拉著我的手,有天像是幾年沒見般地撲上來嚷嚷著抱著我不放。
四個人七嘴八舌的說我瘦了,關心我那邊工作的狀況,大家的臉上都是久別重逢的笑意,有天摟著我還是沒有放手,直到我說自己餓了,才依依不捨的去替我張羅吃的。
那樣溫暖的記憶,這段時間總在我的腦海中重複播放。
我告訴自己,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要牢牢記住那一刻,成員們總是直接且坦率地表達他們對我的愛,我很幸福。
現實投下的陰影不僅僅是悲傷的預告,現在回過頭再看看,當初輕易錯過的,甚至是很微小的事,再次反覆體會那些事物存在的理由,其實是上天賜予的第二次機會。
現在的我,對於自己的選擇已經不再猶豫或害怕,不管它會不會成功,我瞭解後做出的選擇,和不知道就做出的選擇,會出現完全不同的結果。
有些疑問不管怎麼樣都得不到回答,但我曾經問過自己,不管今天的答案是什麼,不管他們是否不在我身邊,我相信我都還是同樣的愛著他們。
人生中,總有些東西是想丟也捨不得丟棄的,正如同凡事都是一體兩面,傷害往往建立在深厚的情感之上,因為有過曾經的美好,在痛並且愛著的過程中,只好緊緊地揣在胸口,放任那樣的痛楚反反覆覆一再地提醒自己,自己曾經愛與被愛過,在疼痛的背後,其實曾經是愛。
是該被深刻銘記美好的曾經。
只要懷抱著愛,就可以包容一切,傷痛也是可以被撫平的吧。
現在回想起來,一切彷彿冥冥之中注定好了,在巴黎的時候,其實我們見到了莫札特的雕像,依稀記得我和允浩哥向他祈求能寫出更好的曲子。
那時的我並不知道莫札特為了追求自由和榮耀,不被理解,也無法逃離在位者和現實的打壓,許多人成為他人生中的過客,卻沒有一個人陪他到最後,只有他費盡心力所寫下的音樂,成為了他的墓誌銘。
當時的我,怎麼也沒有想過,有一天我會站在劇場的舞台上,成為他。
屏氣凝神地,我注視著鏡子中化好妝戴上假髮,並穿上紅色貴族外套的那個男人。
我輕輕揚起了嘴角,那不是金俊秀,而是莫札特。
一個人的舞台就是一個人的戰鬥,我想在舞台上自由的歌唱,音樂就是全部,不管是苦痛還是幸福都是為了熱愛的音樂,起碼我們盡力爭取過,我想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唱出我們的人生。
該是啟程的時候了。
我凝視著鏡中的人,宛如舞台上,莫札特看見的另外一個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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